陳嘉禾 九圜青泉科技首席投資官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在2022年，“人民幣貶值”的驚呼聲可以說不絕于耳。只要我們點開手機、打開電腦，就能看到許多文章，告訴我們年內(nèi)人民幣貶值了！而如果在市場上找人聊一聊，也會發(fā)現(xiàn)，“人民幣貶值”是許多投資者都關(guān)心的一個話題。

但是，事實卻和我們聽到的完全不一樣。實際上，在2022年，人民幣整體上并沒有貶值，只是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大幅下降，但是人民幣兌其它匯率則保持了基本穩(wěn)定、甚至略有升值。

也就是說，我們在市場輿論中聽到的“人民幣貶值了”，是一句絕對外行的話。

當一種貨幣可以被稱為“貶值”時，它一定是相對其它絕大多數(shù)貨幣的匯率都有所下降，才能稱作“貶值”。在2022年所發(fā)生的，其實是“人民幣匯率基本保持穩(wěn)定、對美元貶值同時對其它貨幣略有升值”，同時“美元相對其它貨幣大幅升值”。

但是，為什么我們在市場輿論環(huán)境中聽到的，都是“人民幣貶值”呢？今天，就讓我們來探討一下，為什么市場輿論會讓我們聽到這種歪曲事實的理論。

人民幣沒有貶值

首先，讓我們來看這期間匯率變動的數(shù)據(jù)，就會明白為什么真相不是“人民幣貶值”、而是“美元大幅升值、同時人民幣匯率保持穩(wěn)定、并對其它貨幣略有升值”。

根據(jù)Wind資訊的數(shù)據(jù)，在2022年前9個月（截至9月29日，下同），美元兌人民幣匯率（中間價，下同）升值了11.5%，這也是市場上“人民幣貶值”理論的重要來源。

但是，在同一時期，美元指數(shù)則上漲了18.4%。也就是說，美元相對其它所有貨幣的上漲幅度，比對人民幣的匯率上漲幅度，還要高出大約7%。從這個角度，我們可以看到，人民幣對其它主要貨幣的匯率，不僅在2022年保持了穩(wěn)定，甚至還有所升值。

具體來看，在全球其它主要貨幣中，在2022年前9個月的兌人民幣中間價，日元下跌了10.9%，歐元下跌了4%，英鎊下跌了9.9%，澳元微漲0.5%，加元上漲4.8%，瑞郎上漲4.9%，新加坡元上漲5.5%。可以看到，從對全球主要貨幣角度來說，人民幣其實在這段時間略有升值。

市場喜歡講故事

那么，問題來了，為什么外匯市場的真相，明明是“美元大漲、同時人民幣保持穩(wěn)定略有小漲”，但是充斥市場消息面的，卻是“人民幣貶值”呢？

這其中的奧妙，就是一種神奇的市場現(xiàn)象。這種現(xiàn)象讓許多依靠財經(jīng)八卦和道聽途說、不自己看數(shù)據(jù)、分析材料的投資者，在市場中無法探知事情的真相。我把這種現(xiàn)象，稱為“市場喜歡講故事”。

在市場中，流行的輿論和分析，經(jīng)常是錯誤的。它經(jīng)常會被更有故事感、更具有沖擊力的標題吸引，被“非黑即白”、“非好即壞”的故事所吸引，但是對冷冰冰的數(shù)字、或者復(fù)雜但是更接近真相的邏輯，則毫無興趣。

也就是說，市場更喜歡“講故事”，不喜歡“做研究、分析數(shù)據(jù)、尋找科學(xué)的解釋”。

于是，在市場輿論中，故事、而不是事實，就會變得更容易流傳。人們口口相傳那些市場上膾炙人口的故事，把事實真相的幾十上百個細節(jié)，簡化成1個口號感很強、情節(jié)感很強、但是和真相相差甚遠的小故事，然后把這個小故事在市場上廣為流傳。

仔細想一想，在“市場喜歡講故事”的環(huán)境下，人們是更喜歡傳播“人民幣貶值了”，還是更喜歡傳播“美元大幅升值、同時人民幣保持了基本穩(wěn)定、并且兌全球主要貨幣還略有升值”呢？

很顯然，前一個信息更加具有故事性，也更加容易引起人們的恐慌，而恐慌也就意味著更多的傳播。而篇幅巨大的匯率分析報告，沒幾個人愿意看。

股票市場里的故事

這種“市場喜歡講故事”的現(xiàn)象，并不只出現(xiàn)在外匯中。在股票市場，我們會看到更多的“市場喜歡講故事”現(xiàn)象。

在我以前當研究員的時候，每當市場上有一只股票價格大幅下跌時，市場上一定會流傳關(guān)于這家公司的故事：主要客戶可能走下坡路、競爭對手可能上升、原材料也需要漲價、報表可能有假賬，等等。

在那時，作為證券研究員，我的一部分工作，就是解釋這些股票價格的波動。但是在許多時候，經(jīng)過仔細的研究，我也沒法找到什么足夠重要的理由、或者說足夠動聽的故事，上市公司也在一直發(fā)公告，說公司經(jīng)營一切正常。

這時候，正確的答案，應(yīng)該是“公司沒有什么變化，只是市場情緒大幅改變”。但是，這種正確的答案，能在資本市場的輿論環(huán)境中受到追捧嗎？

顯然不會，要知道，市場更喜歡一個故事！這時候，“某某公司就要破產(chǎn)了”這樣聳人聽聞的故事，一定會伴隨著股價大跌，傳遍市場的每個角落：哪怕這家公司的業(yè)務(wù)其實真的一切如常。

歷史也喜歡講故事

其實，“市場喜歡講故事”，并不是因為市場這個經(jīng)濟組織結(jié)構(gòu)喜歡“講故事”，而是因為構(gòu)成市場的人喜歡講故事、也喜歡聽故事。而當同樣的一群人，來到歷史研究這個領(lǐng)域時，事情會變得完全一樣：歷史也喜歡講故事。

在歷史研究中，流行的輿論是非常喜歡講故事的，而一個好的故事，就一定要有好人、有壞人，這樣才能有簡單干脆的情節(jié)。

于是，我們在歷史故事中，經(jīng)常會看到好人永遠會取得勝利、壞人永遠要失敗。但是，我們卻忘記了，世界上本沒有多少真正的好人和壞人：事情的真相往往比非好即壞、非黑即白復(fù)雜得多。

比如，在中國歷史上，有兩個著名的昏君：商朝的末代君主商紂王，和隋朝的末代君主隋煬帝。在許多歷史故事中，把紂王和隋煬帝描述的簡直和人渣一般無惡不作。在《封神演義》和《隋唐演義》這兩本小說里，這種現(xiàn)象尤其明顯。

但是，這兩個人真的這么壞嗎？對于這兩個人的評論，中國歷史上還是有些明白人，知道他們糟糕的形象，來自于“喜歡講故事的歷史”的妖魔化。

在儒家經(jīng)典《論語》中，子貢就曾經(jīng)說過一句話：“紂之不善，不如是之甚也。是以君子惡居下流，天下之惡皆歸焉。”就是說，商紂王并沒有那么糟糕，他只不過是政治斗爭失利，所以給后代丑化成那樣，天下最糟糕最惡毒的語言都拿來攻擊他罷了。

而在唐代詩人皮日休寫的《汴河懷古》中，則描述了對隋煬帝楊廣這個糟糕歷史人物的深思：“盡道隋亡為此河，至今千里賴通波。若無水殿龍舟事，共禹論功不較多。”這首詩意思是說，隋煬帝開鑿的運河利益了千秋萬代，要不是因為南下?lián)P州把江山丟了，他那治水的功績，豈不是和上古的賢君大禹差不多嗎？

但是，對于喜歡故事的人們來說，大家就是喜歡一個“昏君敘事”。“一個昏君人品不好所以誤了國家”，這樣的故事聽起來，比搬上一大摞歷史資料，慢慢分析當時的各種力量變遷相比，要有意思的多得多。

于是，今天許多人都認為，紂王和隋煬帝就是徹頭徹尾的壞人。這正是“說你不行你就不行，行也不行。”

多找證據(jù)，少聽故事

那么，既然我們知道了市場喜歡講故事、歷史也喜歡講故事，我們又怎樣能獲得真相呢？很簡單，要多找證據(jù)和數(shù)據(jù)，多調(diào)研走訪，多學(xué)習(xí)經(jīng)濟學(xué)、社會學(xué)的專業(yè)知識，多做科學(xué)的研究，少聽那些讓我們感覺良好、但是學(xué)不到真相的故事。

不過，這種“不聽故事、只看證據(jù)”的工作狀態(tài)，說起來容易，做起來卻是反人性的。原因無他，就是因為故事好聽啊！

在電影《大空頭》中，有這樣一句經(jīng)典的臺詞，我直到這幾年，看慣了資本市場上的故事，才明白它的用意之深：“真相就像一首詩，而絕大多數(shù)人不喜歡詩。”（Truth is like poetry. And most people really hate poetry.）話說回來，巴菲特講的那些道理，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全球最有錢的人之一，又會有多少人愛聽？

其實，很多時候，真相的尋找過程，并不是那么復(fù)雜。回到本文中的“人民幣貶值了”這個故事，自己調(diào)一下數(shù)據(jù)、看一下美元指數(shù)和其它主要貨幣的匯率，真的很難嗎？那么，既然尋找真相并不復(fù)雜、且又如此有益，我們?yōu)槭裁催€是總愛聽故事呢？

關(guān)鍵詞： 人民幣貶值